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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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联想一些意外邂逅的狗血事件。如果发生,那么就当做没发生。 但单知非也从没想过,十年后,他真的会看到一个极为陌生的、漂亮妩媚的年轻女孩,在宝马车旁,跟女伴一起和男人吵架。 然而,那个人是张近微。 张近微。 这些年,单知非脑海里的她,一直固执地穿着校服,扎马尾,腼腆又安静地坐花架下小声读书,跟人说话时,动不动脸红。他永远记得留在掌心的泪水,湿漉漉的,怎么都无法蒸发掉。 他们再次相遇,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漂亮,或者说,是更漂亮,任何男人看到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那种。她不是什么冷漠自持的都市丽人,她露着小腰,蓬松的长发有种鲜媚软甜的冲击力,肩颈线简直完美却被充分暴露……这,是张近微? 他被她的耳环闪烁到晃眼。 单知非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起了她的母亲。 但他不能否认,她的身影从一出现,就牢牢占据着自己的视线,教养使然,他相当克制地挪开了目光。 她居然主动凑上来跟他说“好久不见”,笑的毫无芥蒂,就好像,中间没什么十年,没一丁点龃龉,没一丝一毫的……痛苦?单知非不能接受这种没心没肺。 他不会再为她偏离轨道。 单知非像一台智能机器一样,不带感情地想。 直到凌晨四点,他最后一次看时间,之后,沉沉昏昏地闭上眼,睡了一会儿。 浮石资本在xx广场,这里的高档写字楼总是能给外界一种五彩斑斓的错觉。张近微在煎熬几天后,终于接到李让的电话,半个小时后,她出现在地铁上,低着头,在刷一家公司连续十年财务造假的新闻。 居然连续十年。 投资者连带审计机构一同告了。 她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赶到浮石,暗自告诫自己,做任何事都一定要无比细心耐心以及记得良心,虽然说,在资本的世界里拥有清白的良心是件很奢侈的事。 她穿墨绿青衬衫,下摆掖进白瓷色直筒牛仔裤中,很清爽地出现在广场上。 临到了,她又和李让打了个电话。 李让神通广大,搞到一个中层的信息,居然是财大的一个学长,虽然是十年前就毕业的老学长,但校友圈这个东西,总是像个吸铁石。 “麻烦等一下。”张近微穿着高跟鞋跑动时,很稳,也很轻盈,她冲进即将关上的电梯,然后,笑着对里面的人匆匆说谢谢。 抬头时,她愣住,眼前高高的身影居然是单知非。 张近微不明白世界为什么突然就变小了,还拥挤,只剩电梯空间这么大。 她唇角的笑意渐渐凝固。 我不会再丢人现眼了,脑子里清晰地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她摸着包包,那张俏脸,变得面无表情。 她没喷香水,但在微微的动作间,茂密的卷发散发出清新的味道,像雨后阳光。 单知非没说话,甚至都没挪动地方,只是伸出手,按下23层。 23,23,23……张近微和他各自为政地站在电梯两边,他靠近按钮,她则盯着那个数字跟上学时一样默默背诵。 她想起相对论,等待变得无比漫长。 张近微目不斜视地放空眼神,不过,单知非却慢慢回首,看了看她。他为什么看我?张近微被这一眼刺激到哆嗦一下,她的脸,不可逆地微微红起来,但表情冷漠。 “你到几层?”单知非不动声色注视着她,声线低沉。 啊…… 张近微一秒破功,她一下腼腆不已,也伸出手,在23上又摁一遍。等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她的脸更红了,不由自主地望了眼单知非,强撑说: “我去浮石资本,我也不认识你。” 说完,她又意识到什么,脸色连忙降温,电梯很静,她怀疑单知非会不会听到她巨大的心跳声。 旁边,单知非无声地感受着她所有的语气、表情的变化,张近微,他很自然地在心里喊了声她的名字。 但人没动,一手插兜,静静等待电梯开。 他其实很想笑,为她那仓促掩饰着的“我也不认识你”,但同时,一股隐匿的刺痛感慢慢浮上来,他记得,那天她像个雕塑一样在沙发上坐着,好像哭了…… 两人继续陷入沉默。 电梯开时,张近微理所当然地女士优先走了出去,她踉跄一下,手腕那,被一道稳健的力度准确地扶持住了。 第34章 玫瑰(7) 如果你在生气 感觉非常真实, 肌肤接触,像一个太远太远的幻觉复现--张近微一直没有弄清楚当年那个羽毛般柔软的初吻,却带着铅重……她回头定神时, 单知非已经先她一步进了浮石。 道谢的话, 迅速咽了下去。 可是, 他也来找投资的?张近微心里升起这么个念头后, 紧跟着,联想到单知非也许在创业……他这种超级学霸创业的致死率也不低, 她见多了。 那他创业顺利吗?他不是应该从事和数学或者物理相关的职业吗?他居然不做科研, 他真是辜负自己的才华,他又不缺钱, 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女朋友看起来跟他真的很登对…… 我在干什么?张近微很快收住自己泛滥的思绪,见到李让, 接着被引见给浮石的财大中层学长。 既然是小学妹,对方跟她客气几句后直奔主题,张近微把那些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稿子, 再次流利陈述完, 学长很客气, 说这个事得交给浮石负责医疗的团队来做观察。 浮石这几年的投资赛道,慢慢倾向于消费产业, 毕竟,互联网红利基本被瓜分殆尽,但医疗、tmt等依然是浮石当前重心。 “天使轮融资规模不大,对于浮石来说,其实都谈不上风险。”张近微坐姿永远紧绷,她很专注, “癌症筛选这块,绝对是当下以及未来健康领域的热点,现在相关的基因检测这些正是野蛮生长期,鱼龙混杂,我觉得有前景有潜力的创业者,确实需要被发现。晨光提供的技术,我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改变整个行业,但至少存在一种可能,而且,医疗细分市场那么大,各个细分领域早晚都会有各自的巨头,晨光值得浮石大胆下注。” 她娓娓道来,声音动听,但又没有任何浮夸的感觉。 学长笑了声,两手交叉:“小张,你倒实诚,但你想过没有,高达撤资,对晨光影响不小,一般来说,你是很难在投资圈在替他找到下家了。” 张近微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气馁的迹象,她笑意不改: “知道,所以我来找您啊!浮石一直都看好年轻的创业者不是吗?晨光的癌症筛查,不恰恰属于浮石医疗投资体系中的早期吗?这个早期,关系到全民健康问题,普罗大众的关注度只会越来越高。” “这样吧,我现在不能给你任何答复,你等两天,等我回复,好吗?” 这种话,张近微听得太多,很多时候就是种敷衍,等两天,两天过去自然是没以后了。她怕学长只是碍于校友情面,说的客套话,但眼下不好再追着人硬要求什么,也没这个资格,只能抢着买单,付了咖啡钱。 “学长,股权问题都可以谈的。”张近微又追加了一句。 李让新入职,正像只小蜜蜂一样忙个不停,张近微跟她在微信上打了段话,不再打扰,准备先回去,再看看能不能见到别的投资人。 临走前,李让跑过来把一枚水钻珍珠发卡往她头上一别,说:“跟胖子一块吃饭时顺便买的,觉得特配你,加油,该放弃时就放弃,赶紧找下个项目。” 李让的语速快到飞起,夹杂着什么亲爱的。 这个时候,张近微再度看到玻璃门那走出一个人,还是单知非,身边有人在跟他交流着什么。 下一秒,她被李让迅速拉到一旁,李让用一种略兴奋的声音告诉她:“认出来了吗?上次帮我们泊车的武士,他是浮石合伙人,我昨天刚知道,最关键是,他跟你是老乡啊。” 张近微呼吸顿止,她一时失语,在没想好怎么回应李让时,李让拍拍她:“我不能废话了,回聊,有动静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然后,她转身从单知非身边过时,热情喊了句“单总”,算是打招呼。 单知非对她稍一点头,很自然的,越过李让的肩头,看了眼张近微。 也许,是这么一眼,让向来在工作中都十分低调谨慎的李让突然灵光一闪,她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快的决定: “单总,这位今天来浮石是有个fa项目要做……” “我还有个会,可以安排人过来谈一下。”单知非做事风格强硬,要求严格,但平时和下属说话语气从不会压人一头,李让听了,心里依旧尴尬了下,脸上表情不变,点头说“好的”。 倒让张近微闹了个大红脸,她像发卡本身,安安静静地贴在那里。 有那么一刹那,她无地自容,她宁愿单知非是在辛苦创业中,焦头烂额找投资。而不像此刻,他是她求而不得的甲方爸爸。两人之间,仿佛只能这样云泥之别地存在着。 和十年前,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变的只是形式。 他本来起点就很高,我没必要这么妄自菲薄,我一样在努力,我一样有自己的志气和理想……张近微酸涩又理智地调整后心态,她的工作惯性告诉自己,应该充满善意地对单知非笑笑,留个好印象。 然而,挤出的却是一丝干笑,单知非很淡漠地转过头去,像没接收到她释放出的任何信号,或者,压根不想接收。 那丝干笑,便更可笑地凝结了嘴角。 张近微马上逃离了浮石。 比这艰难心酸的时刻多了去,但又没有比这更让人难过的时刻了。单知非一定看腻歪了她这种带着刻意目的的笑容,他需要笑容吗?不需要,他需要的是一个有价值的项目。 张近微满脑子都是狂躁的想法。 她攥紧手机,走的很快,耳边开始慢慢出现巨大的轰鸣声,到处都是声音。紧跟着,所有的声音又都消失,世界成了默片。 张近微意识到不对劲,她停下脚步,休息一会儿。 耳朵有点毛病。 是高二那个春天留下的,当时,她接连几天恍恍惚惚,人感冒了,自己买点消炎药和冲剂对付了两周都没见好,她整天就浑浑噩噩地咬牙撑着,直到最后挨不住,去了社区医院。 因为发烧,耳朵留下点后遗症。 她有十年没犯过了,那天,和单知非第一次重逢,都没这么夸张。张近微怀疑是自己那股极强的自尊心作祟,导致她旧疾卷土重来,有什么呢?她赔过的笑脸并不少,难道,因为对方换成单知非,就不能忍受了? 我不会那么脆弱。 张近微揉了下发酸的眼眶,好大会儿,世界重信布上声音的色彩,她直起腰身,往地铁站方向走去。 要知道,浮石整个风格都是迅速决策,他们的创始人,最近几年蝉联全球最佳创投,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下,都从来不会超过第二天答复。 学长说的两天,显然已经提前埋伏着没戏。 张近微没放弃跑其他投资公司,见了一沓投资经理,有个别感兴趣的,结果知道晨光被高达放弃,也就没了下文。 果然,两天后,李让用深感歉意的语气通知了张近微。她知道她这一年比较难,不太顺,远没当初开局漂亮。 “没事儿,有的人干十年fa,真正做成的也就一两个项目。”李让绞尽脑汁灌鸡汤。 张近微落寞了一下,隔着电话,也悄悄隐藏好所有情绪,她说:“我还想试试,你能告诉我单知非每天的活动轨迹吗?我什么时候去浮石,碰上他的几率比较大?” 李让一脸黑线:“张近微,你真的……你连他名号都打听出来了啊,是不是打算只靠老乡这一点,就准备上演疯狂堵投资人的戏码?” 我会被他忽视,我会被他鄙视,我会被他毫不留情拒绝……但那又怎么样?上海的秋风在吹,张近微觉得脸皮早被吹光了。 “我要试一试。”张近微说这话时,有种微醺感,像在一个绵远的梦境里,她查了单知非的资料,网上寥寥,最终在一个专注金融方面的app里找到一篇写浮石资本的文章,里面提到他,笔墨不多,但她最起码知道了他在浮石“投”这个核心团队中的惊人业绩,超高速晋升曲线。无一不在表明,单知非的优秀,一如既往。 这一点都不出奇,不是吗?反倒是她,当初考上财大竟能成为一时佳话,激励无数后来八中学子,但糟糕的是,仿佛人生的最高光时刻,也就是高考了。 张近微没什么太远大的志气,最起码,把日子越过越好是初衷,而且永远不会改变。 她抑制住自己所有的情愫,只留下我一定要替晨光拉到投资公司一种想法。 家里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是方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