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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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想想,她脸圆圆的,爱笑,长两个小酒窝……”曾寒突然打住,“青春期的好感,我已经不喜欢她了。” 啊,不喜欢了。 张近微更失望了,她心里有股难言的惆怅,是啊,年少时的情愫说没就没了,谁会认真这个。 但她还想问:“那,这个女生知道你喜欢她吗?” 曾寒不想继续说了,他认为张近微可能是在吃醋,有点儿莫名的满足。可是,又怕说多了她不高兴,他说的越清楚,她可能会越不高兴,这些他还是懂的。 “不知道吧,那时不敢表白,也没想过表白,一般暗恋谁,都不会主动说话干嘛的。” 他想就此结束话题,张近微不肯:“是不是你一见她就很紧张?” 曾寒努力回忆,点了点头。 “她没跟你说过话吗?” “说过,大家都在一个班,她很幽默爱开玩笑,”曾寒唏嘘了句,“正因为她对我没感觉,所以跟我也能嘻嘻哈哈。” 果然是这样,正因为他不喜欢我,所以才能自如地给我讲题,干什么都不尴尬。 张近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判断,是多么正确,丁明清那句话不可信。那么,她回到一中拿回播放器寄给他,更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她跟他彻底一点关联都没了,那些笔记论斤卖的,几块钱。 当时,她把硬币给了一个街头拉二胡的卖艺乞丐。 嘴唇再次被含住,曾寒在她失神的状态里又吻了她,呢喃表白了一句好像,没听清,张近微僵硬了瞬间,很快,给予男生一个女朋友该有的回应。 然而,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财大实习这块资源一向很好,张近微在学校里,是个中等水平。她投花旗、摩根、证券研究所,也投已经被优秀生看不上的四大。大三这年,学生们有出国当交换生的机会,张近微没出国的任何想法,这几年,她一直拿着学校给的励志奖学金,这个钱,主要出于家境的考量。拼学习,她还是拼不过最拔尖的那些人。 她除了外貌确实在学校里算出类拔萃的那一挂,其他,真的就是平平,因为会计学院优秀女生实在太多,她虽然是通过高考这个公平选拔机制进来的,然而,多少是有运气加成,张近微心里很清楚。 寝室另外两个女生一个要去加州伯克利分校,一个要去伦敦财经。 到大四的时候,张近微已经有了三份实习经历,四大这块,学校积累的人脉资源还是相当可观的,有时候,面试的hr就可能是财大的。 最微妙的是,初入职场,哪怕仅仅是实习,张近微已经感受到了外貌红利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最优秀的那挂,可人勤快,哪怕最初只被要求复印、碎纸、打电话之类的活儿,她也一丝不苟,加上她过于漂亮的脸,张近微很快得到锻炼机会,几个项目轮下来,越是男性,跟她说话越耐心,她excel的运用水平都跟着突飞猛进。 不过她也看到客户一副“我是你爸爸”那种高高在上的嘴脸,张近微很不舒服,很想辩驳,但自己尚且是个便宜好用的小虾米实习生,她只能闷闷地回去和李让嘀咕。 “让你和富二代谈,你不听,搞什么真爱至上主义。我跟你说,曾寒以后估计也就是进个设计院,撑不死,饿不着,你呢,头部券商你进不去,你俩家境又一般般,这样在上海奋斗到驴年马月能买房结婚?” 李让直摇头,几年大学读下来,大家都清醒的跟被冷水刚浇过的呢。她第一个男朋友很帅,但家里条件平平,很快因为一个有钱女孩子的倒追介入,甩了李让。这年头,男女一样现实。李让迅速投入到第二段恋情,报复似的,她找了个高黑丑富的男朋友,男朋友不在本校,不知上的什么野鸡学校,爱讲土味情话,李让把他拿的死死的,两人竟也相处出一种还算甜蜜的和谐。 李让铁了心留上海,好好奋斗,外加财力不错的男友,她相信,买房买车不是梦,未必就比别人混的差。 她对张近微怀着老母亲一样的担忧,这几年,张近微在她身上慢慢嗅出一种北方人的气质来,有股豪爽劲儿。这不奇怪,李让的妈妈是山东人,爸爸才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 “你说的对,”张近微很沉静地说,“我确实进不了好的证券公司,或者顶级咨询公司,进四大可能是最现实的。不过,没关系,我想在四大打打基础,大概两年后看有没有机会做fa。其他的,我还没想太多。” 她在一家fa实习,张近微自认不是一个那么外向爱交际的人,但实习中,接触各种项目,似乎比四大更多变。当然,貌似挣钱也更多?张近微因为缺少法律法规等相关知识,拿这家offer不太现实,但她心里倒有了这么个计划。 现在,校招进四大做审计,是她最有把握的。 而李让,则是冲着各种vc、pe去的,她很认真地分析了张近微:“你的性子,其实还是留四大合适,稳妥,也不用跟五花八门的人打交道,我担心你做不来fa。” 谁知道呢?也许钱能让我做到?张近微想到这笑了下,她决定还得好好充电,然而,一想到法律法规,她便真切地感受到记忆的冲击波--单知非的妈妈是金牌律师。 还有自己母亲做的那些永远令人抬不起头的事,张近微想,也许自己无论如何改变,内心深处总还留着过去的灵魂,那些痕迹,不会彻底抹去。 大四毕业这年,张近微选择留在魔都做一个审计狗。 因为是头一年,所以她的工作不外乎是负责抽凭、询证函等,但她很快领略到疯狂加班的威力,以及做错底稿,被暴躁senior骂到只能躲厕所里哭。 那天,张近微其实已经提前研究了之前的底稿,她错在没及时问,加上对方当时心情正不好,一切水到渠成地发生,她有种回到高中的错觉--自己很无能。 可又完全不同于学生时代了。 更讨厌的是,她默默流泪时唯一能想起的人,竟然还是单知非,她想他,想他温和讲题的语调,以及不厌其烦的态度。 张近微厌恶这样的自己,太软弱了,她最终把眼泪擦干净,调整好表情,走出卫生间。 刚入职的那几个月,她压力大,也很累,和曾寒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匆匆说晚安。其实,她曾经有过连续一周加班到凌晨三四点的经历,而五点又爬起来看邮件。 不知是出于关心,还是什么,张近微在某天收到男朋友的微信,试探的语气: 微微,要不然我们一起租房住?我可以给你做饭,照顾你? 第31章 玫瑰(4) 你是我的星球吗 张近微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她跟曾寒的关系, 止步于接吻拥抱,男生不是没有想法,很正常, 他有时候动作会带着某种试探的意味, 张近微发觉自己不能忍受, 谈不上厌恶, 就是很抗拒。 曾寒总是以为她太羞涩。 收到长篇大论的婉拒后,曾寒给她打了个电话, 一开始, 两人都有些尴尬的沉默。 “微微,有时候, 我真的觉得你好像谁都不需要。”他有些忧伤地开口,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羞于启齿,又非常害怕。” 张近微握着手机,人很疲劳, 她眼睛依旧盯着邮件。 “你说。” “你爱我吗?” 张近微果然停顿下来, 爱是什么?她忽然觉得很迷茫, 爱曾寒吗?应该爱的吧,她跟他都没红过一次脸, 不闹矛盾,不搞别扭,什么事情都可以温吞吞地商量着来。 她没办法正面回答,而是岔开话:“你怎么了,不要每天胡思乱想,好羡慕你, 我都没有时间瞎想,好想睡觉,哈哈!” 张近微故作俏皮地笑两声,笑完,自己觉得很累。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两人的联系越来越少,曾寒忙学业,她忙工作和考证,为了减少通勤时间,选择了和一个陌生校友租离公司比较近的房子。因为这时,大学相处关系最好的李让,早已和男朋友住在了一起。 张近微依然过的像个守财奴,房租、吃喝、水电气、电话费网费、买日用品、正常人际交往、必须购置的衣服……她每天都会在日记本上认真记开销,为了省钱,她不旅游,不回“家”,仗着皮肤底子好,用着最平民的化妆品,一丝一毫的虚荣心都没有。 她努力摆脱过去,也不过是当一个勤勤恳恳的小社畜。 张近微偶尔自嘲,但更多时候并无抱怨,这样已经很好,哪怕是个蜗牛,一点一点挪,总有一天她也会赶到阳光比较充裕的地方吧? 第一场冷空气来时,曾寒和她提了分手。那时,两人已经半个月没打电话,可他坚持每天提醒她早起空腹喝一杯水什么的,很细节的东西。 提分手提的突兀,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大学毕业就散伙的情侣很多,他和她,也许只是其中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例子。张近微没有难过,没有悲伤,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舍--那种被爱着的感觉,并不坏。 不过,在张近微工作两年有余手头有些存款,并且拿到了cpa证书的时候,曾寒忽然又跑来找她,想复合。日子很快,两年像一天那样短暂。 张近微对这种反反复复,早没了心情,她不想,她准备跳槽,为更多的钱去奋斗。而且,单身久了,她发现独自安排生活成为一种习惯,没什么不好。 之后,曾寒苦苦追她又两年。 他研究生毕业后,进了x规院,每天不是在画图就是在做ppt,不厌其烦地跟张近微分享城市的什么污水规划,怎么做调研,他能一口气说出xx湖有省级保护鸟类22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5种……张近微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她不愿意让人难堪,勉强应付,但又坚定地告诉曾寒两人已经不可能。 这时,她早离开四大,做同样不轻松的fa。说来不知是幸运,还是讽刺,她还真是靠脸打败竞争对手的,四大想跳投行的人不少,大家简历都差不多,对方最终以她看起来精神又漂亮要了她。 中间谈了两个男朋友,算是尝试,两个男人混的都不错,居高临下地追求着她,张近微有些迟钝,在点滴的相处中觉得事情不那么对味,她不愿意面对任何人的优越感,果断分手。 事后,李让骂她缺心眼,好歹利用一下男人手中的人脉资源,再一脚踢开。 然后吐槽她最大的爱好还是存钱,存钱,存钱。张近微像那种被狠狠饿过的人,安全后,依旧总忍不住到处藏掖食物。 “我需要房子,你不懂,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带壳的地方,能把我藏起来,外面风吹雨打,都伤不了我。”张近微说这话时,真的很像软体动物,但她在笑。 在魔都买房,如果没有家里帮衬,对于大部分年轻人来说恐怕都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情,哪来那么多年薪百万呢?你以为上了211、985就是人生赢家了?大家显然都很有自知之明,张近微一直都无比清醒地活着。 因为漂亮,张近微没少面临诱惑,也尝试过新恋情,但总是差点什么。她跟任何人相亲、约会,都不会有任何的窘迫和难堪了,至多,只是将本性暴露,她其实没那么多话要说,人看起来总是文文静静的。 以至于男方很难想象,她居然替人拉投资。 她操盘的第一个成功项目,是宠物领域,从天使轮到b轮,那种跟企业一起获得成就感的滋味让张近微一度以为自己可能要飞升。然而,并没有,资本寒潮来临,各行各业都深受影响。 事业低谷期,张近微身边也没断追求者。 终于,在一次重感冒后,她答应了曾寒要求复合的请求。那些天,她一个人在公寓难受地要死要活,她买不起房,但能承担起一个人租个像样点的房子的生活了,好处是自在,坏处不言而喻。 真的连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曾寒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异样,立刻赶来,请了年假照顾她。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张近微病恹恹的,脸颊嫣红,人有种海棠的妩媚,她卷发留的很长,铺在枕头上。 曾寒比以往健谈许多,他坦然说:“自卑吧,我那时工作没着落,还在读书,你工作上的事我一点忙都帮不上,你知道的,我只是个穷学生。” 穷学生,张近微听到这个词,痛苦的肉体都跟着柔软了下,她一点一点都不歧视这个词。相反,因为太熟悉,让她心里反倒有种故旧的昏黄感,又朦胧,又温馨。 她早不再是需要一口包子一口馒头来度日的张近微,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被触动,回忆就可以把她轻易地拉回那些时刻。 她虚弱地笑笑:“我也穷,你一定不知道我高中过的什么日子。” 曾寒很想问,但意识到这更像旧伤疤,他其实好奇过,像张近微这种让人惊艳的女孩子,会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然而,她真的是个很纯粹的人,没有很多漂亮女孩都存在的傲慢和虚荣心。 “现在呢?”张近微不是因为觉得不堪而不谈过去,只是不想,她有很多话想跟一个人说,存了太多年,导致她都快忘记自己到底想要跟某人说什么了。 他还不来。 他不会回来了。 他来了又怎么样? 曾寒那张脸上,终于有了些笃定的东西:“我想把未来规划说给你听听,行吗?” 张近微允许了。 “第一年入职时,我一年收入大概是二十万,现在考了个注册设备工程师,能独立承担项目,奖金比以前多了些,一年下来,能挣五十万左右。我爸妈虽然是普通职工,但这些年,多少有些积蓄,我已经在上海弄了个首付……” 后面还有很长,张近微其实已经没再怎么听,她等他说完后,轻轻说:“曾寒,我们再试一试,其实我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话说完,她发现曾寒居然哭了,他眼睛红红的,脱口而出问她: “真的吗?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这一刹那的表情,让她想起谢圣远,那天,谢圣远也就像这样,用同样的语气问,张近微,等考上大学我能不能追你? 如果她说能,如果她那天去了公园。 张近微很少主动去想谢圣远,那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她突然感到无比的心酸,撑起身,抱住了曾寒。 “我可能没有钱给你买那种奢侈品,真的,我可能真没那种能力,我现在就是想着房子……”曾寒拥住她,开始不断亲吻她的颈窝,他明显很激动,“但我会对你好的,微微,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事情就这样又有了转机。